祁克果

最近(在飞机上)浅浅地了解了祁克果(索伦·奥贝·克尔凯郭尔)的思想,感觉说是目前为止最为绝望和悲观的也不为过;但其对我个人来说,同时也很温暖。所以打算摘录一些话语,权当复习。

重要的真理是属于个人的

在绝望之前,还是先说说令人感到温暖的地方吧,不然也太劝退了。

祁克果认为浪漫主义者的理想主义与黑格尔的“历史观”都抹煞了个人对自己的生命所应负的责任。……祁克果认为,与其找寻那唯一的真理,不如去找寻那些对个人生命具有意义的真理。……真正重要的真理都是属于个人的。只有这些真理“对我而言是真的”。

八加四等于十二,这是我们绝对可以确定的。这是笛卡尔以来每位哲学家都谈到的那种“可以推算的真理”。可是我们会把它放在每天的祈祷文中吗?我们躺着时会去思考这样的问题而不去想我们什么时候会死吗?绝不是的。那样的真理也许“客观”,也许“具有普遍性”,但对于每个人的存在却完全无关紧要。”

可能是过于认同,我觉得我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若有,可能也就是举几个具体的例子。注意这里不是说“真理是属于个人的”,前面又限定词“真正重要的真理”。

……因为重要的并不是基督教是否真实,而是对你而言,它是否真实。中世纪的一句格言“我信,因为荒谬”也表达了同样的想法。 ……正因为它是非理性的,所以我才相信。如果基督教所诉求的是我们的理性,而不是我们的另外一面,那它就不叫做信仰了。

现代都市社会中的个人已经成为“大众”了,而这些大众或群众最主要的特色就是喜欢说一些含糊不确定的话语。他的意思就是每一个人所‘想’、所‘相信’的都是同样的东西,而没有人真正对这些东西有深刻的感受。

“我信,因为荒谬”,这里的“信”是指信仰层面的相信。我认为世界上很多事物无关乎对错,只关乎信仰。真能认识到这一点的话,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多无意义的争端了——但通常至少有一方是认识不到的,而要一味地委屈认识到的一方去妥协没有认识到一方,也是不现实的。我猜测或许这也是祁克果逐渐讨厌世人的原因。

后来祁克果逐渐也厌弃世人、耻笑世人,并因此而逐渐成为后来易卜生所描述的‘人民公敌’。”

生命的三个阶段

即“美感阶段”,“道德阶段”和“宗教阶段”。想看“骆驼、狮子和婴儿”的请出门左拐。

祁克果认为生命有三种不同的形式。他本人所用的名词是“阶段”。他把它们称为“美感阶段”、“道德阶段”和“宗教阶段”。他用“阶段”这个名词是为了要强调人可能会生活在一个较低的阶段,然后突然跃升到一个较高的阶段。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活在同样的阶段。

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只是为了现在而活,因此他会抓住每个享乐的机会。只要是美的、令人满足的、令人愉快的,就是好的。这样的人完全活在感官的世界中,是他自己的欲望与情绪的奴隶。对他而言,凡是令人厌烦的,就是不好的。典型的浪漫主义者也就是典型的活在美感阶段的人。……一个从美感的角度来看待现实,或自己的艺术,或他所信仰的哲学的人,就是活在美感阶段里。他们也可能从美学的角度来看待痛苦或悲伤,但这只是虚荣心作祟罢了。

……一个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很容易有焦虑或恐怖和空虚的感受。但果真这样,他就有救了。祁克果认为,害怕几乎是有正面意义的。它表示这个人正处于“存在的状态中”,可以跃升到更高阶段。可是你要不就晋升到较高的阶段,要不就停留原地。如果你不采取行动,而只是在即将跃升的边缘徘徊是没有用的。这是个两者只能择其一的情况,而且没有人能够帮你做这件事,这是你自己的抉择。

……道德阶段的特色就是对生命抱持认真的态度,并且始终一贯地作一些符合道德的抉择。这种态度有点像是康德的责任道德观,就是人应该努力依循道德法则而生活。祁克果和康德一样注重人的性情。他认为,重要的不是你认为何者是、何者非,而是你开始在意事情的是非对错。相反的,活在美感阶段的人则只注重一件事是否有趣。

祁克果从不认为道德阶段是很圆满的。即使是一个敬业尽责的人,如果一直彻底地过着这种生活,最后也会厌倦的。许多人到了年长之后开始有这种厌倦的感受。有些人就因此重新回到美感阶段的生活方式。可是也有人进一步跃升到宗教阶段。他们一步就跳进信仰那“七万吋的深渊里”。他们选择信仰,而不选择美感的愉悦和理性所要求的责任。虽然“跳进上帝张开的双臂”也许是一件很令人害怕的事,但这却是得到救赎唯一的途径。

从我个人的经历来说,确实能明显地感受到这三种不同的“形式”,且在其间反复横跳——但我不想称其为阶段,因为于个人自身而非整个社会而言,我并不认为宗教阶段高于道德阶段,甚至不认为道德阶段高于美感阶段。

先说美感阶段。美感阶段也就是大部分人所谓的“活在当下”吧,可能是没有节制的放任不管的消极的那种。文中也提到了,“这样的人完全活在感官的世界中,是他自己的欲望与情绪的奴隶。”,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度的问题。

这里说一句题外话,在现在这个资本主义社会,是有个恶性循环在培养美感阶段的人类的:被剥削和压榨的 996 奋斗逼经常活得很累,这通常会导致意志力降低,回家后便只想着或者只能去娱乐——毕竟“我都那么‘努力’了”;而且这通常还伴随着大吃大喝、疯狂购物、手抖课金、嫖娼等,结果就更没有时间、精力、财力去改变自身的处境。而这恰恰正是剥削者喜欢的事:一种可持续的压榨。所以他们才鼓励修福报。

再说道德阶段。“努力依循道德法则而生活”其实并不会很累——如果周围的人也是如此的“努力依循道德法则而生活”。但这个前提本身就是不可能的,至少我认为在当下是不可能的——毕竟我下飞机后就总能碰到“丢了钱包的外地人问我有钱吗,ATM 取出来也行,微信转账也行”。所以目前只能是活在一些不道德的人当中,每天看着傻逼行贱,心自然是很累的。倘若不累的话,想必已经达到佛陀或者耶稣这种神话人物的境界了吧。

这里又想说一句题外话,我们口中的道德,我认为其一般仅仅代表着某个文化中的大部分人的意识形态或者说评判事物的标准。两级的人,不说做的事吧,其思想常常是不道德甚至大逆不道的。但我认为这如果这不伤害到别人,通常也并没有什么错。最近在看罗翔的刑法课堂,那就举个刑法的例子吧。中国的法律认为 3 个人(及以上)在一起性交就是“聚众淫乱”。那聚众淫乱道德吗?一般认为法律是底线,所以触犯法律的都是不道德的,所以简单地推出聚众淫乱不道德。但我个人认为 3 个人(及以上)都没意见的话,低调行事,那就是无所谓,毕竟,人家怎么活我们管得着吗?且低调行事也不会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其实我猜测,法律定这个罪,或多或少也可能是在保护普通人的利益吧,至少实际效果上是保护了,就像一夫一妻制。

最后说宗教阶段。在道德阶段活累了,确实会“横跳”进“美感阶段”或者“宗教阶段”。祁克果的“选择信仰,而不选择美感的愉悦和理性所要求的责任”以及“虽然跳进上帝张开的双臂也许是一件很令人害怕的事,但这却是得到救赎唯一的途径”于我个人而言,其实仍然是一种悲观或者说别无选择的救赎。我选择宗教信仰,其实是实属无奈,因为既不想回到美感的纵欲,也不想终身活在“道德的阴影中”。而原文的“令人害怕”和“唯一途径”就已经显得很悲观和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绝望阶段

最后再看看维基百科中对祁克果的一些解读。这一块就只剩下真正的绝望了。

祁克果其著作《致死的疾病》中,认为绝望是不接受自己不想要的自我或固执于现状的自我、最终“失去自我”,认为这也就是基督教所讲的原罪。绝望的人不一定知道自己绝望、也不一定感到痛苦。最低层次的绝望在无知的人,一心只知世俗物事;这类人没有自我意识,不认识自我的永恒性,更不知道自己陷于绝望。另一些人意识到自己为渴望得到某些世俗物事而绝望,但仍没有自我永恒性的意识。另一些人开始意识到自我、永恒性,也意识到自己为世俗物事而绝望的软弱,为此他们也就不愿接受这个自己,结果陷入另一种绝望。再进一步,一些人决定接受软弱,听天由命,承认自己的永恒性。进而,他们要愿意接受当前的这个自己。他们可能选择靠着“信仰的飞跃”重获希望,脱离绝望;可是他们也可能选择视绝望为最终真理,将自己置于永恒的绝望中。

于是,人在不同存在层次也就有不同的绝望。感性的人为世俗物事而绝望,理性的人也就为拒绝自我或选择视绝望为最终真理而绝望。信仰是脱离绝望的唯一方式,选择信仰也就是实现自我的唯一法门。

还真是把绝望刷在公频上通篇的绝望。

其实我觉得这里的思想与上面的“三个形式”是相辅相成的,且更为悲观,即活在每种形式的人都有自己的绝望——如美感阶段的空虚、道德阶段的厌倦——因此会想要救赎。

但这里更重要的是如何与“不想要的自我或固执于现状的自我”达成和解。祁克果认为,“信仰是脱离绝望的唯一方式”——there is only one way to be free(注 1)。不知道是怎样的人生经历给了他这样一个“如此绝望的脱离绝望的方式”,我感觉祁克果本人正是他口中的“选择视绝望为最终真理,将自己置于永恒的绝望”的人。

突然有种物哀的味道——如果不是真的绝望,谁又会去思考救赎呢?

注 1:There is only one way to be free 既是“脱离绝望的唯一方式”的字面翻译,也是《A Perfect Indian》中的最后一句歌词。这音乐当配菜还挺好的,可以听听。顺带一提,这位女歌手唱这首歌时基本是个光头形象,剩下的自己想吧。